岁月流转 情怀依旧

再次见到老刘时，他正端着那个熟悉的大瓷缸，坐在值班室门口。茶气袅袅，盘旋上升，在他花白的发梢间缭绕。见我来了，他赶忙起身，笑容一如往日。可就在那一刹那，我突然发觉，老刘是真的老了。人清瘦了许多，白发也添了不少，曾经笔挺的腰身，如今竟有些弯了。

10年前，我刚入警队时，老刘还是分局的警务实战教官。第一次实弹射击，我紧张得手心直冒汗，是他站在我身后，稳稳托住了我的手腕。那次，我五发子弹竟打出了九十多环，老刘比我还高兴，连连夸我是“神枪手”。那一声声“老刘”喊了这么多年，我总以为他不会老，可岁月终究不曾饶人。

“你小子，发什么呆呢？”老刘拍拍我的肩膀。我回过神，笑道：“没事，正好路过，来看看您。”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，低声说：“看看也好，再过几个月，就要脱下这身警服了。到时候，你小子想来也见不到我喽。”说着，他低头整了整警服，眼中满是眷恋。

静了片刻，老刘又跟我聊起从警往事。他说30多年前，自己脱下军装换上警服，对着镜子照了又照，喜欢得连晚上睡觉都舍不得脱。我会心一笑：“我跟您一样，刚领到警服时，也是爱不释手。对了，您这都要退休了，‘绝活’可不能藏着，得多教教我！”

“我哪有什么绝活，要不跟你说说我师父吧？”老刘喝了口茶，缓缓讲起。他刚参加工作时分在农村派出所，师父姓王，个子不高，总是笑呵呵的。第一次出警是处理邻里纠纷，两家为一小块地吵得不可开交。当时他急得团团转，师父却不慌不忙，先耐心听双方讲完情况，才慢悠悠开口：“地是谁家的，村里有底可查。都是邻居，抬头不见低头见，为这点事伤和气，何苦呢？”

“这就解决了？”我有些惊讶。老刘点点头：“后来去他们村里查了，确定了那片地的归属，矛盾最终解决了。后来我才明白，基层有些矛盾就像乱麻，不能快刀斩，得慢慢理。这方法，我用了30年。”

我朝他竖起大拇指：“您师父教了个好徒弟！听说您年轻时还因公负过伤？”老刘伸直右腿，笑了笑：“那时候年轻气盛，抓捕追逃总冲在最前面。有一次深夜抓捕盗窃嫌疑人，我们包围了一栋二层小楼。没想到嫌疑人从楼上跳下，想往庄稼地里逃。我怕他跑掉，想也没想就跟着跳了下去，结果一脚踩在石头上，摔伤了腿。嫌疑人抓到了，局领导来看我，又是表扬又是批评的……”

一上午时光，就在老刘的讲述中静静流淌。他仿佛要把30多年的从警故事尽数倒出，我认真听着、记着。这些故事属于老刘，也属于一代警察。岁月流转，一代人来了又走，但警服所承载的责任与信仰，从未改变。我知道，即便老刘脱下警服，他的心永远留在这里，留在每一个需要守护的平凡日子。

告别时，老刘送我至门口。看着他，我忽然觉得，那微驼的背似乎又挺直了些，犹如30多年前初入警营一般。只是脚步更加沉稳，那是岁月与责任打磨后的从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