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的淮南还裹着夏末的潮热,我攥着泛着油墨香的警服领章走进新庄派出所时,鼻尖忽然飘来一阵熟悉的清甜——那是师范校园里香樟树的味道。前一年这个时节,我还在宿舍里对着《教育学》教案写写画画,琢磨怎么把知识点讲得让学生听懂;而今天,我的“课堂”变成了治东、化工这两个满是老楼的社区,“学生”变成了揣着心事来警务站的居民,我的“教案”,也成了一本写满群众诉求的记事本。
入职第一天跟着王培培教导员熟悉社区,刚走到治东社区警务站门口,就听见屋里传来此起彼伏的争执声,像颗石子砸破了午后的宁静。推开门一看,两位阿姨正红着脸站在办事桌前,其中一位攥着皱巴巴的纸张,指节都泛了白,另一位则叉着腰,声音里带着急意。“您俩先歇口气,喝口水慢慢说。”王教导员快步上前,我赶紧搬了两把椅子递过去,这才听清了来龙去脉。攥纸的是张阿姨,是刚从中学退休的语文老师,儿子下个月要结婚,小两口没积蓄,申请了社区公租房,可材料交上去半个月没消息,今天来打听,却遇上了另一位住户赵阿姨,是社区老住户,儿子去年申请公租房时也因材料不齐被驳回,刚才听见张阿姨问进度,瞥见她材料里夹着退休证,便忍不住多了句嘴:“您退休金每月四千多,儿子在公司当白领,咋还能申请公租房?别是材料没说实话吧?”
这话戳了张阿姨的急处,她赶紧解释自己和儿子户口分开,儿子工资刚够温饱,可阿姨半信半疑,两人越说越僵,连“是不是走后门”的气话都冒了出来。我站在旁边,忽然想起以前在师范实习时,也曾遇到过家长为孩子座位争执的情况,那时我只会拿着“公平排班表”温声劝,可眼下这事,比排座位复杂多了——它连着两家人的生计盼头,容不得半点含糊。王教导员没急着下判断,先翻出《公租房申请细则》,做政策解释,又接过张阿姨和赵阿姨的材料逐页核对,帮她们找查清了需要补交的材料和补递的流程,还跟社区居委会打了电话,约定第二天帮她们一起跑一趟。
看着两位阿姨从红着眼眶到握手道谢,我忽然明白:以前站讲台,我要做的是“讲明白知识”;现在当警察,我要做的是“解明白难题”——这难题里,装着老百姓的日子。
下午的实有人口登记工作,给了我更实在的“一课”。王教导员把表格递给我时说:“治东社区老人多,不少是从周边农村搬来跟子女住的,你得耐点心。”我点头应着,可真遇上一对老夫妻,还是犯了难。大爷姓王,今年72岁,是从寿县农村来的,跟着儿子在社区里开小卖部,大娘耳朵有点背,一口浓重的淮南乡音,我说“您家几口人”,她却听成“您家几亩地”,连比带划半天,我才勉强知道他们俩刚搬来三个月,还没办居住证。手里的登记表突然变得沉甸甸的——以前在学校,我面对的是学生工工整整的作业本,写错了能擦掉重写;可这张表上的每一个字,都连着两位老人在城里的落脚处,错不得。我想起以前教农村来的学生时,会特意放慢语速、多重复几遍,现在对着王大爷大娘,我也蹲下身,把“居住证”三个字拆成“居住”和“证明”慢慢说,又找社区里懂乡音的工作者帮忙翻译。
登记完了,王大爷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苹果塞给我:“姑娘,麻烦你了,以前在村里,有事找村支书,现在在城里,找警察也一样贴心。”我攥着苹果,指尖暖烘烘的——原来“深入群众”不是一句口号,是能听懂他们的话,知道他们缺什么,就像以前知道学生哪里没学会,要主动帮一把。
临下班时,社区超市的店主刘叔抱着手机冲进警务站,额头上全是汗:“警官!你快看看,我收到个短信,说我给人担保了十万块,再不还钱就冻我银行卡,还写着我超市的地址,连我叫啥都知道!”他说着就慌了神,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乱点,差点就点进短信里的“链接”。我心里一紧,转头想找王教导员,却看见她正跟社区书记讨论下周的反诈宣传,咬了咬牙——我得自己试试。 其实我对“担保诈骗”的具体流程不熟,但大学时在师范院校的反诈讲座上,老师说过“凡是要转账、点链接的,十有八九是骗子”。我按住刘叔的手,指着短信里的错别字说:“刘叔,您看,‘担保’的‘担’写成了‘耽’,官方通知不会这么不严谨;而且真要是银行或法院的事,会给您寄纸质通知书,或者当面找您,不会只发个短信让您转账。”刘叔愣了愣,又问:“可它知道我名字和超市地址啊?”“现在信息泄露多,您平时进货留的信息可能被骗子拿到了,千万别信。”等王教导员过来,我赶紧把情况跟她说了,她笑着点头:“没错,就是典型的‘虚假担保诈骗’,你处理得挺好。”
回去的路上,晚风把警服的衣角吹得飘起来,我忽然想起大学毕业时,辅导员跟我说“教书育人是良心活”,那时我以为“良心活”就是把课教好;可现在穿着警服走在社区的路灯下,看着窗子里透出的暖光,我才懂——“良心活”还有另一种样子:是帮张阿姨补全公租房材料,让小两口有个家;是帮王大爷办居住证,让老人在城里住得踏实;是拦住刘叔点诈骗链接,保住他超市的周转钱。以前我是“学生的老师”,操心的是他们的成绩和成长;现在我是“居民的警察”,操心的是他们的安危和难处——这不是简单的身份转变,是从“守护一段青春”到“守护一方烟火”的责任接力。
入职才几天,我的警服口袋里已经攒了几张小纸条:有张阿姨写的“谢谢警官帮我跑材料”,有王大爷画的小卖部地址“找我吃瓜子”,还有刘叔塞的超市优惠券。这些纸条没有教案上的知识点那么规整,却比任何奖状都让我踏实。我知道,从师范讲台到社区巷陌,我还有很多要学——要学的不只是方言和政策,更是把居民的事当成自己事的真心。因为我终于明白:警服的重量,从来不是布料和领章给的,是老百姓的信任,是“人民警察为人民”这份沉甸甸的责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