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不及学坏

大抵是三年前八月底的一天，我接到一个电话，打电话的是李伟，是我在分局110工作时认识的一名矿山工人。他说周末让我去他家坐坐。

在分局工作多年，自然接触过很多群众，虽然后来调到了市局机关，但与他们的联系并没有减少。他们一遇到些家长里短的事情，总是电话过来，或者找上门来。

把自己当成老百姓，老百姓才会向你敞开心扉，有卑微的希望，有喜怒哀乐的心事，像一个大箩筐，装着白菜，装着花生……我喜爱聆听，时常怀念在110工作的时光。

饭局上大都是熟悉的人，主题就是李伟的女儿李小茉考上了大学。怎么也没有想到，一个记忆中染着红头发叛逆的女孩会考上大学，而且是警察的最高学府——中国人民公安大学。

初识李小茉时，还在十多年前。

那天，我值班，李小茉的妈妈跑到我的单位，哭哭啼啼，说李小茉不好好上学，成天和一些学校的差生泡在网吧里，后来发展到彻夜不归。她希望我能帮她尽快找到孩子，并对她的孩子进行一番教育。

我苦苦一笑，自己还是刚出校门不久的毛头小子，就连教育界对叛逆期的孩子往往都是束手无策，我自然也很难找出什么“灵丹妙药”，但我还是答应了她，决定试试看。

我几乎没有费什么周折，便在辖区内的一家网吧找到了李小茉。李小茉染着一头红发，穿着很成人化的服装，假睫毛，红嘴唇，绿指甲，高跟鞋，你无法感受到作为一名学生所特有的装束与气质。

在我的办公室，李小茉目光游移，刚开始，她不敢正视我，毕竟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。

“你最喜欢什么网络游戏？”我问。

“传奇！”李小茉没加思索，脱口而出。

“这是不错的游戏，我也喜欢！”

“叔，也喜欢？”李小茉对我的回答几乎不相信，从她的目光中我读出了她的诧异。

“叔，抽根烟！”李小茉从口袋里翻出了一包烟，递给我一根，是那种三块多钱一包的“渡江”烟。

我接过烟，并为她打着了火。

“叔，我不是个好女孩！”李小茉显得心事重重，眼光里透着迷茫和局促。

“可我从没有觉得女孩子抽烟和玩游戏，就不是好女孩啊，相反有时候，我却觉得你的举止特别优雅。”

李小茉狠狠的吸了一口烟，捏着嗓子说：“对，对，对，叔，你真好，全世界就你一个人不觉得我坏，你真是我的知已。”

话匣子一打开，我发觉李小茉的表达能力很强，她并不像我以前接触过的那些不良少年，原来她也有自己的理想。

虽然李小茉用知己这个文学味很浓的词来形容我，十分欠妥。但我对她的每一句话听起来，都显得十分虔诚。

我跟他说起我的读书生活，说起认识他父亲的过程，说起了她的母亲天不亮就到10里外平山头贩菜，说起他父亲为她到城里借读时，请客时将自己喝得不省人事……

我们一下午的交谈很愉快，像是两个久别重逢的朋友。

暮色四起，在分局的大门，李小茉把手中那包剩余的香烟揉成一团，扔进旁边的垃圾桶，说，叔，今后我再也不抽烟了，我回家了，谢谢您！

我一脸茫然，谢我什么呢，真不知道这个女孩的心思，我的话她能听进几许。

今年10月中旬，我在北京出差，正在公安大学上学的李小茉过来看我。见面时，她绑着一个高马尾，穿着一条小碎花的连衣裙，脸上几分自信，手里拿着俩本书。

我问小茉，当初你是那么的叛逆，在叔叔的眼里你就是个十足的小太妹，你是如何“良心发现，改邪归正”的？

小茉幽幽地说，仇叔是你的话，让我来不及学坏，因为在所有人都对我失望和讨厌的时候，你曾给予过我一份尊严。因为爱着你的爱，因为梦着你的梦，所以我在高考时就填了唯一自愿——公安大学。

每一份真诚都该被温柔相待，哪怕是一句温存的话，也可以救赎，使人回头。（市公安局 仇恒泉）